直到大厦崩塌07
南京的冬天很少见到太阳，通常只有一层叠着一层的云朵盖在天边，沉闷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乔一成手术那天，从家里出来的四美却难得看见了一丝一缕的阳光从云层里渗出来，她感觉自己被笼罩着，心头也多了些安宁。
她一手提着给守夜的项南方还有齐唯民的早饭，一手拉着巧巧。走出巷子拐一个弯，就看见靠在摩托车旁边等着她的戚成钢。
“我送你过去?”戚成刚接过巧巧的小包，紧接着转过身询问道，“巧巧一个星期难得回来一次，你让她还要去我书店看书，那我等她看完书能带她去游乐园玩会儿吗?”
乔四美低低的“嗯”了一声，但是想了想还是说:“你不要耽误时间，带着巧巧先走吧，我打车过去也可以。你带她玩儿我不反对，但是书一定是得多看的。”
因为大哥原来对我一遍一遍的说，女孩子一定要多看书。腹有诗书气自华。我没做到，吃了这层亏，可得让巧巧长长心眼儿。
她看看戚成钢和戚巧巧相似的好看的脸，一时说不上心里团成一团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了。
但是戚成钢还是执拗的要把她送到医院，伸手就来接她手上的东西:“老屋这一趟都快要拆迁了，出租车也很少往这边走，上来吧，摩托车也很快的。免得耽误了事儿。”
乔四美回过神来，觉得他说的有理，不再推脱就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戚成钢说的也确实是大实话，等到乔四美拎着保温桶走进病房的时候，乔一成还没有醒过来，只是项南方看她进来了，指指门外示意她出去说话。
“齐表哥和我是轮换着守夜的，我是上半夜，他是下半夜。一会儿等他醒了再给他送过去，他也累坏了。”项南方边吃着乔四美给她带来的饭边说着。
乔四美看着她的大嫂几乎是飞速的往下咽着自己的早饭，像是完成任务似的。她的心里泛出一阵又一阵的思绪。
她对这个大嫂一向有一种不敢亲近的距离感，自从大哥把这位大嫂带回家的第一次她就有这份感觉。大嫂和她在酒店都需要慎重对待的大客户大老板一模一样，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优雅的矜贵感。但是这么有距离像是天上仙儿般的人也会对着自家大哥笑的像是甜蜜蜜的小姑娘，满心满眼都只有大哥的身影。
也是那一次让她恍惚间意识到，原来要因为弟弟妹妹们在这小巷子里摸爬滚打的大哥已经优秀成了她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步，这份想法令她无比心慌。
对于叶小朗，她能够跟她一起嬉笑打闹睡在一张床上话家常，但是对于这个大嫂她却是从来不敢有一星半点的逾越。只有真的那一次被戚成钢的混账事儿逼得感觉走投无路，才不管不顾的哭倒在这位大嫂面前。
大哥病了的这段时间，她反复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大哥和大嫂的神情，只觉得后悔万分。
大嫂愿意为我兜底，真的是因为她爱大哥。
乔四美想到这段时间项南方总是在医院里陪着，她几乎无视了那份排班表，一有空就要往医院里跑。她火速跑好了一切手续给大哥开了最好的病房，在做这一切事情的时候，她自己也没把自己给落下。她是所有人中最明白要先把自己照顾好才能更好的照顾大哥的那个人。如果当天不是她来守夜，她绝对会回去睡足满满一觉，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来到病房，然后握住乔一成的手，把自己在路上见到的听到的一点一点讲给乔一成听。
哪怕只是被主人牵着跑过去的小狗蹭了蹭她的裙角，或者看见孩子被妈妈训哭这些小事儿，都能在她的嫂子嘴里有天大的趣味。
乔四美每一次看到大哥和大嫂在一起坐着，两个人温声细语的交谈。都觉得她之前所向往的那份午夜盗神劫富济贫闯荡江湖的那份轰轰烈烈的儿女情长有些过于幼稚。
明明这份平淡的幸福，已经是无数人的求之不得。
“大嫂，你不要担心。大哥一定能治好病的。”她脱口而出，不知道是在安慰项南方，还是在安慰自己心中那膨胀的紧张和慌乱。
“对啊，四美，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项南方寻着乔四美得到声音去看她的脸庞，明明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可是乔四美的瞳孔滴溜溜的乱晃却没有焦点，看起来比谁都要紧张，她轻笑出声，把合好的保温桶递给乔四美，又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说话的语气带上了些许的安抚。
两个人又交谈了一会儿，齐唯民推了门从病房里出来，这时候阳光终于从医院走廊的窗户中透进来，把阴影驱赶的无影无踪。
“七七也醒了，正在洗漱呢。”
齐唯民打了个哈欠，乔七七也一早就做好了好了自己换肾的心理准备，并在乔一成和齐唯民的双重要求下也住进了乔一成的病房，乔四美一早就支起来的行军床也终于发挥了用处。乔一成和乔七七睡在病床上，照看的人累了困了也能在行军床上稍微休息。
项南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已经是八点了。她便推了门走进去，在乔一成耳边轻轻的唤他起床。
病了之后，乔一成就嗜睡起来。
但是他早晨和下午睡得多了，晚上就容易整宿整宿的失眠，而他的肾脏又最容易在他睡不着的时候疼起来。若是白天，有医生有护士能够想办法缓解疼痛。再不济还有项南方宋清远等人的安慰。但是到了夜晚，他本来就不想让他们不睡觉守着自己，于是疼的厉害也咬着牙一声不吭。有一次项南方要守下半夜，醒了之后她一摸乔一成，一身的冷汗，乔一成疼的迷迷糊糊，还冲着她笑着说没有关系，把项南方难受的够呛。
项南方没跟任何人说，只是从那以后会卡着点叫乔一成起床。
看乔一成的眼睑轻轻颤了颤然后睁开，整个人还不清醒，懵懵懂懂但是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一成!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乔一成被项南方叫醒过来，还没有很清醒，宋清远的大嗓门就从门边传来了。
夫妻两个人一起往门边看去，就看到宋清远几乎费劲儿的抱着一个大花篮，里面全是向日葵，乔四美跟在他身后，伸手想去接，但是脸上明明白白都是纠结的嫌弃。
“你这是干什么?”乔一成“噗嗤”一声笑起来，整个人硬生生被宋清远逗得三分清醒变成了十分。
“嗨呀，你今天做手术，讨个好彩头行不行?”宋清远扬了扬手里的花篮，差点砸到乔四美身上，“真可是稀罕玩意儿。”
他没跟别人讲，这可是他好几天前就找人联系了，昨晚才送到。医院旁边的花篮他看不上，他就想给乔一成想着太阳开的热烈的向日葵。小乔的后半辈子，都得像这花儿一样开开心心的向阳而生。
“好了，四十多岁的人了都，能不能有点正经，鬼机灵!”项南方知道自家发小就是这幅样子，嘴角带着笑意骂到，但是手上的动作也没停，结果花篮稳当当的摆到乔一成旁边。
几个人说说话聊聊天，也等到了陆陆续续都到了病房里的其他几个兄弟姐妹。等到护士来通知准备手术的时候，看到满当当一屋子的人，笑着跟他们打趣:“你们兄弟姐妹真是感情好。乔主任啊，你们就把他当成金元宝似的供着吧。”
乔四美马上就接上话来:“那可不，大哥就是我们家的大宝贝!”她神采奕奕，脸上分明就是炫耀和“羡慕吧可是你没有”的得意洋洋。
“胡说什么!”乔一成被乔四美的话羞得只想钻进被子里，整个人羞红起来。
看到兄妹两个人的互动，病房里的大家都笑出了声，一时之间倒是把紧张氛围冲淡了不少。
为乔一成主刀的医生是项南方托了家里的关系找到的业内顶尖专家，专门从北京飞过来做这趟手术。
进入手术室之前，项南方左手紧紧攥着乔一成的手，右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脸庞，她其实知道乔一成很勇敢，一定是不怕的，但她还是趴在乔一成耳边，不住地轻声鼓励着他，让他不要怕。
“南方，我不怕的。”乔一成的眼光也反反复复的在项南方脸上流连，“等我好了，我们就去旅行，说好了的。”
项南方目送他说完了这句话被推进手术室里，才转身看向其他人。乔三丽和乔四美早就挽到了一起，齐唯民也靠在旁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露出一张紧紧抿着的嘴。宋清远也难得敛去一惯挂着的那副笑脸，看她望过来，便也望向她，眼中透露出安慰。还有三丽家的一丁，齐唯民家的常星宇....
她真的爱上了一个顶顶好的男人。
项南方走到那边坐下，也拉着乔三丽和乔四美坐下，好歹让两个妹妹放松一下，她想着。可是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的眼睛也从始至终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口。
等到手术室灯终于熄灭，医生走出来摘掉口罩，说出那句“手术顺利”后，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站在手术门口，看见乔一成和乔七七被推出来，跟到ICU门口，才被护士拦下来。
所有人都探着头试图多看一眼病房里的乔一成。
看见静静躺在那里的乔一成，他阖着眼，麻醉的劲儿还没有过去，被病痛折磨的瘦削还残留在他的身上。但是他会好起来的。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中。
往后余生，乔一成可得平安顺遂，健健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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